我与他相隔300多公里,分离也将近一年的样子。

印象中,他不是一个幽默的人,每次说话都一脸的严肃;也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,每次都是沉默,沉默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我开始刻意躲避与他单独相处,也习惯了父女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。

那年,他40出头,看他跪在爷爷墓前,佝偻的背影再也没有往日的宽大,紧闭的双眼也许是为了阻止眼泪流下,我知道这失去至亲的痛和坚强外表下的软弱,但为了一个父亲的尊严,他保持着严肃和沉默。那一刻的我突然好想上前抱住他,抱住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,告诉他:你还有我。

那年,他刚失去父亲不久,他打电话告诉我妈妈住院的消息时,我愣住了。赶到医院,看到他正小心翼翼地吹着要送到妈妈嘴里的小米粥,那一刻,突然有种温暖的感觉。往后的日子,我开始与他一起做饭,一起收拾家务,一起洗衣服。他第一次自己围上围裙,还尴尬地冲我一笑;他拖地时总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;他洗衣服时总是笨拙却认真;他给妈妈洗脚时总是充满温柔……这一次,却换做了我沉默,分明有好几次,我都想告诉他:爸,你真好。也就是那几日,我仿佛重新认识了我的爸爸,可以是一根顶梁柱、一片天,更可以是最温暖的陪伴。

那年,他50了。婚礼进行曲中,我看到红毯上的他嘴角微上扬,牵过姐姐的手有些不自然,送到姐夫跟前时,他又是沉默地走开,没留下一句话。可转身的瞬间,我分明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泪花,记忆中,这是第一次,他哭了。从未对女儿说过“我爱你!”不会跟女儿嬉笑打闹,也许他给的父爱就是这样,沉重如山,却也如火般热烈。

那年,我第一次离家来淄博。他说要送我,我没有阻止。这还是第一次,我跟他单独出行。五个小时的车程,他只问过我:“饿不饿,渴不渴。”可能与他这样并肩坐着,就算沉默也幸福。父亲从学校离开时,我说送他,他却硬是拦住了。“回去吧,有事给家里打电话。”还没等我回答,他就转身走了,女儿只能呆呆站在原地,看着爸爸的背影渐渐远去,真的就体会到了朱自清当年送父亲时的心情,大概就是这样吧,突然间发现他老了。

现在,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,时常给家里打电话,每次拨通却都是妈妈接听,偶尔我会问;“我爸呢?”妈妈答:“在边上听着呢。”我只是低头笑笑,继续给他们讲我在学校的故事,还特意放大了声音,因为我知道,爸爸还在一旁听着呢。

当我渐渐长大,也开始渐渐了解,也许,这就是我的父亲。不追求多么轰轰烈烈,微小的举动就足以刻骨铭心。走过多少秋冬春夏,我们尖锐的性格早已被时间磨平,澎湃的内心早已被流年安抚,留下的,只剩无言亲情。那么,爸爸沉默就好,我开始换成他的角色,去保护爱护不再年轻的他们。积攒了十年,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说,有好多爱还没有表达。

没有犹豫,颤抖的手轻轻按下,振铃了好久。“喂……”

久违的声音,依旧低沉中带着严肃,我知道我会哭,可未曾料到是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,强忍哽咽:“爸,我想你了。”

十秒后,是沙哑的回答:“那就回家吧,我去接你。”

(本文出自于必赢bwin线路检测报19期 第4版)